【排華法100年專題（三）】華埠一夜變寡佬村 排華法延禍四代 ——專訪移民後裔歷史學者余全毅

 

【星島專題報道】1923年，加拿大政府通過《排華法》，直至1947年才撤銷。24年多年間，針對華人的欺壓，造成不可泯滅的傷痛，傷痛甚至延續至下幾代人。

《排華法》後裔、卑詩大學（UBC）歷史系副教授余全毅（Henry Yu），接受加拿大《星島頭條》周刊訪問表示，他的祖父是「人頭稅」受害者，《排華法》實施後，一直無法與境外家人團聚，甚至見證女兒20多年來的成長。

童年時與祖父的記憶

「當我在 1967 年出生時，我的祖父已經在這裏工作了45 年，說實話，他並不怎麼說話。我成為一個歷史學家，是因為我沒有從他那裏，瞭解到任何關於他的一生。」余全毅表示。回溯小時候記憶，余母在 1965 年到埗加拿大後，由於她與丈夫均為新移民，要外出工作養家，因此童年時，余全毅均由祖父、祖母撫養。他依稀記得，4 歲時，他們住在溫哥華的金馬素街（Commercial Drive），祖父總會背著他到

唐人街 Hong Kong Café 和 BC Royal Cafe 這類咖啡館，距離唐人街是很漫長的道路，「這些咖啡館都充滿著男人，像他一樣的老男人」。「但當他把我帶到這些咖啡館時，這些人都會非常高興，他們會給我糖果和蛋糕。我後來才意識到——實際上，他帶我下來的原因，是因為他們許多人均沒有孩子或孫子。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非常幸運，有一個孫子。」

余全毅說，當時許多單身漢均沒有後代，「他們從來沒有機會，不像我祖父般結婚」。他補充，祖父是 1937 年回中國娶妻，但受限於《排華法》的限制，他必須在兩年內回加拿大，結果女兒出生前，他已經離開，錯過了女兒 28 年的成長。

 

 

由開朗到沉默改變一生

然而，從人頭稅到《排華法》實施，余的祖父過著飽受折磨、充滿辛酸的日子，這使他由一個開朗的人，變得沉默無語。

「我記得祖母在祖父去世後曾告訴我，當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以至他們結婚時，他是一個非常外向和愛笑的人，但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當她最終能夠與他在加拿大團聚時，他變得非常不同，他是更加沉默寡言，非常害怕政府以某種方式發現了甚麼，並把他送出國門，或者是他已變得非常不一樣。」

余全毅說，這也是為何他對祖父的記憶，「是他非常安靜，他不怎麼說話」。

後來，余全毅才發現，他祖父一直都過著艱辛日子。40年來，他一直在阿拉斯加遊輪公司（Alaskan Cruise）做廚師及各式各樣的工作；而最後 20 年，被派在帕特里夏公主號（Princess Patricia）工作，那是一艘從溫哥華開往阿拉斯加的 CPR 船，「中國人，他們不被允許從事更好的工作」。

自己成為歷史學者 發掘更多真相

然而，為發掘歷史真相，余全毅到大學時，選擇了修讀歷史。他在 UBC 獲得歷史系榮譽學士學位後，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修讀碩士與博士。其後在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執教 10 年；後來，他回到 UBC 母校任教，成為歷史系副教授。他鼓勵學生了解家族歷史，也了解歷史如何塑造自己。

他說，祖父是在 1978 年逝去，當時他是 11 歲；因此，上大學時，他已無法向祖父提問，「但對於自己的學生，我經常告訴他們，現在坐下來，如果你足夠幸運還有祖父母，坐下來與他們交談，採訪他們。」

「……即使當刻對你來說沒有意義，也許以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者當你到了他們的年齡，就會意識到他們不得不做出甚麼樣的決定，或者不得不與你的丈夫或妻子或你的孩子分開，會有甚麼影響。」

種族主義依然存在

不單針對華人也包括其他種族「你可以說，中國人經常成為目標，是因為他們很成功。」余全毅認為，除了 1923 年《排華法》外，「很多法律都是為了毀掉中國人，在加拿大的中國人，他們的生計，他們的工作，他們的家庭」，「因為他們的想法是中國人不屬於這裏，所以不要讓他們養育家庭」。

因此，即使《排華法》在 1947 年廢除了，余全毅認為，這並不意味著對粉碎家庭的影響結束，有如他的母親，「她不能拿回那 28 年」，他的祖父亦「不能再養育他的女兒，不能看到女兒 28 年來成成長」，「他從來沒有認識自己的女兒」，自己也沒有多於一個孩子。余全毅認為加拿大反華的種族主義想法，是依然存在的，如疫情期間特別針對中國人，老年婦女成為暴力攻擊目標；但他同時強調，種族主義的想法不只是發生在中國人身上，還有原住民、日裔加拿大人、穆斯林和來自中東的人等。

面對這些問題，他認為，要做的是要學習歷史，教育自己，「瞭解自己，瞭解祖父母，瞭解自己的家庭歷史」；其二是學會與同樣成為目標的其他族裔一起工作，而非只捍衛華人利益，否則只是一個自私行為。

余全毅家族數代人都是《排華法》的受害者，都活在惡法的陰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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