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裁縫師】「英皇皮褸」老闆Paul香港開廠到多倫多打兩份工 曾為梅艷芳做登台服：人生真係好似Gambling，輸咗

【夕陽裁縫師】「噠噠……噠噠……」晚上8時，正當文華中心已閉關，商場一隅傳來熟悉的裁縫聲。乍看之下，「英皇皮褸」仍亮着燈，老闆Paul一臉認真，用裁縫衣車補衣，旁邊堆積着一袋袋舊衣服。

殊不知，原來Paul在80年代，曾在香港開設皮褸工廠，更曾為梅艷芳等明星縫製舞台服飾。後來，他移民多倫多後，重操故業。30多年來的光景，Paul卻一吐辛酸。由輝煌時期至生意沒落，他不禁慨嘆︰「人生真的像是Gambling（賭博）！」

1989年移民多倫多

Paul一邊縫補衣服，一邊娓娓道來自己的故事。正值1989年，他與太太從香港移民至多倫多。當時，他太太擔心香港教育變差，尤其是英語水平；同時，1989年「六四」事件也讓他們感到恐懼。因此，決定移民外國。

最初，他們先移居至溫哥華，但Paul認為溫哥華氣候不適合他，加上工業發展不成熟，於是轉至多倫多落腳。

黃金時期：香港開廠　生意不絕

回首香港歲月，Paul原先入行是從先施百貨皮草部學習銷售開始，後來在一間皮草店舖學師；辭職後，創業經營皮草生意。高峰時，他曾輾轉擁有過一座寫字樓、一間店舖和一間皮草工廠，生意不絕。

當時，他的生意更遍佈台灣、日本和美國等地，「六四（事件）之前，香港生意氣候是很Active（活躍），全世界很多商家，都會在香港取貨」，但六四事件後，營商環境轉差，生意急跌。

曾為梅艷芳縫製舞台衣

除此以外，香港時的黃金歲月，Paul亦曾為梅艷芳、曾江等香港明星縫製服飾。他憶述，有一次，一位設計師向他訂製一件需要特別裁縫的舞台服飾。事後，他觀看演唱會，眼見舞台上梅艷芳穿著他親手縫製的服裝，才得悉原來當日設計師下訂單，「是幫她（梅艷芳）訂做的」。

眼見親手裁製的服飾穿在巨星身上，他雀躍不已，「見到自己做的作品，那個明星（梅艷芳）（穿著）用來唱歌，用於舞台上，嘩！真的很開心。」

艱辛歲月：初到埗多倫多　創業難

可是，一切在香港的輝煌歲月，要匆匆告別。1989年，Paul到埗多倫多，一切重頭來過。最初，他在剛落成的華人商場重操故業，經營售賣皮草、皮褸產品生意，相信生意可以「搵到一啖飯食，養到家」。

「初初來到時，坦白說，都很不容易。」他憶述，最原先他是想開設皮草工廠，次為原料批發，其三為向土著紅番區取原料，再批發。結果發現，人在異鄉，這一切難以做到，因此放棄想法。

於是，他唯有經營皮草、皮褸零售店，「認命，慢慢捱」，「從小小零售業，亦做過賣手袋，後來做回本行，拿回針，幫客人做裁縫工作。」

「是真的很難，因為這兒皮草和皮褸生意，在加拿大不是這麼強。雖然加拿大多倫多是很冷，但經濟環境不是那麼好。」

求生存當「19.9元」夫婦

後來，90年代，港人移民潮帶動人流，唐人街也佈滿了台灣移民、越南華僑和美國華人等客群，使「英皇皮褸」生意走上高峰。當時，文華中心至少4間手袋店競爭；為求「生存」，Paul與太太決定「劈價」，一律以19.9元售出縫製手袋，日賺過千元。Paul笑言，自此二人被街坊戲稱為「19.9夫婦」。

但隨著愈來愈多工廠，大量生產低成本的超細纖維（Microfiber）手袋，人手縫製手袋難以競爭。眼見危機出現，Paul兩夫婦決定暫停銷售人手縫製手袋生意，轉為只做一般「裁縫師」縫補工作。由於Paul的太太要照顧孩子，店舖只餘Paul獨自打理。

至2003年，沙士疫症傳入多倫多，零售業經濟受重挫，「英皇皮褸」生意一落千丈。於是，為謀生計，Paul一日「打兩份工」——日間到一間時裝公司從事縫製工作；傍晚在文華中心營業，接手街坊裁縫生意。這種艱辛的生活，直至2015年才結束。

「做我這一行業，沒有大生意不緊要。沒有大生意，自己十隻手指不要停，還可以養到頭家的。」不過，Paul過一陣子又慨嘆︰「現在不行了，很難。」

人生如一場賭博

「人生都過得七七八八，已經60幾歲，還想甚麼。」Paul搖了搖頭。「不過，我們這行業就算在香港，現在都開始沒落，即使我在香港經營，可能都一樣環境，沒辦法。人生真的像是Gambling（賭博），輸了。」

他一邊繼續縫補衣服，一邊緩緩說道，「以前在香港做開生意，多少有剩餘一些錢。初初十零年，（日子）就很容易過，會很容易花光那些錢。後來慢慢、慢慢醒覺到，嘩！原來這裏賺錢真是很難、很難」，「只能夠一直苟延殘喘般捱，即是勉強滿足兩餐飯，養到頭家。」

「現在年老了，差不多是應該要退休的時間，應該不做了。」他再慨嘆，目前只因未賣出舖位，所以「繼續捱住先」。

夕陽之歌：不打算傳承給子女

「有時候我在想，1989年那時候，過來了這麼多年。如果在香港沒有2018年、19年的事件，我覺得我是做錯了，我覺得我應該留在香港繼續做。但當2018、19年香港發生事件時，我又回頭想，可能自己的執著，或是太太與我兩人的執著，未必是一件壞事。」

Paul坦言，不打算把裁縫手藝傳給下一代，只希望他們能闖出另一片天。他並沒有為自己退休年齡設限。然後，Paul繼續熟練地提起針線，縫補衣裳缺口，夜燈裏映照著他的樣子。

特約記者︰何逸蓓

攝影︰何廣暢、何逸蓓

剪接：鄧詠瑤

製作：C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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