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華裔家長Jasmine有話說 096】你會在Value Village買衣服嗎？

【專欄/華裔家長Jasmine有話說 096】小姑娘穿了一件牛角釦子呢外套。孩子穿時裝款，特別可愛。

我幫她扣扣子。不料一粒牛角釦，一拉就掉了。我把扣子放在她口袋裡。放學時告訴她媽媽。她媽媽笑著說，在Value Village買的。沒關係。

她家是本地人。我說本地人的意思，你懂的。

我聽了，心裡一動。

過了幾個月，和一個新同事聊天。新同事三年以前從菲律賓過來的。我們聊到物價之高，工作之難找。她說，她的衣服都是在Value Village買的。

我心裡又一動。

一到年底，我都會去逛逛Value Village。聖誕臨近，家裡大掃除，總會清理出一堆再也不會穿但是扔了又可惜的衣服。把這些衣服捐到Value Village，領一張折扣券，進店逛一圈，總可以淘到好看的瓷器，精緻的裝飾品，有趣的玩具，乃至富有設計感的傢俱。每次我都逛得很開心。花錢少的感覺，真好。

但是我沒有在Value Village買過衣服。原因很簡單，我不喜歡那股氣味。

Value Village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佔據賣場絕大部分地盤的舊衣服的氣味。我相信捐舊衣服的人都是把衣服洗了才捐的，這是最起碼的尊重，對吧？可是擋不住舊衣服散發出的那股陳味。

就是那股氣味讓我產生無法接受的心理。而這種心理，對一個曾經「玻璃心」的移民，前文藝青年，窮人家的孩子，來自前落後地區的人士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那股氣味讓我產生一種自怨自艾顧影自憐的心態。

直接說就是，那股氣味讓我意識到自己的社會階層和經濟地位。

氣味只是表象。窮，但是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窮，才是深層原因。

也就是說，如果我在Value Village買衣服，那我和穿著來自我母國中學校服的非洲小哥就變成了一類人。我的母國強大了，每年大量輸出舊衣服，於是我在視頻號上頻頻刷到非洲人民身穿印有簡體漢字衣服的視頻。他們大概率不是免費得到的衣服，他們一定也是在類似Value Village這樣的商店裡買的。

所以我才沒有在Value Village買過衣服。

但是這種心理慢慢就變了，因為我找到了應該在Value Village買衣服的原因，我思維的邏輯可以自洽了。

第一個原因：環保。

人類製造的垃圾實在太多了。垃圾裡面，衣服佔的比重十分大。所以Value Village驕傲地表示，該公司每年可以從垃圾場裡拯救數百萬磅「垃圾」。

第二個原因：慈善。

Value Village本身不是非營利組織，但是這個公司從非營利組織收舊物。賣舊物所得的收益也會部分捐給慈善機構。營利不是罪，非營利組織同樣需要運營成本。

都是名正言順的原因，但不是我思想改變的真正原因。

我不再抗拒Value Village舊衣服的個人原因，其一，我在沃爾瑪和H&M這種地方買的衣服，穿一次兩次就鬆垮變形。雖然是新衣服，但是次拋型的新衣服，就算價格便宜，也是浪費。

買這種廉價貨當然也可以說，是支持全球低端產業鏈上游流水線工人的生計，包括我自己的很多同齡鄉親。但是「便宜」正是全球化帶來的消費陷阱。人們生活品質下降，這一陷阱難辭其咎。人類要發展，我的鄉親想進階，下一步，必須追求「品質」。

直接說，我厭倦了次拋型衣服。

個人原因其二，經濟下行，全球化有終結的趨勢。衣服可能不再是消耗品，而是耐用品。「縫縫補補」大概不至於，但是新三年，舊三年，卻完全可能。我的買便宜東西的窮人消費心理也應該改改了。而如果我想買質量好一點的，但是又不太傷錢包的衣服，Value Village就可以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哪怕是舊貨。舊貨也曾經是某人的心水。

我之所以把我的舊衣服捐到Value Village去，不就是因為我的每件衣服我都愛過，捨不得讓它變成垃圾嗎？想像我的衣服找到歸宿，被別人穿在身上，我心裡感到了安慰。

如果我在Value Village淘到款式鍾意質量滿意的舊衣服，它的前主人是不是也會和我一樣，心有戚戚呢？

至於那股曾讓我感到心酸的氣味，我剛好刷到一個女同胞移民的視頻。她說，一家人三年以來的衣服都是在Value Village買的。

下面有人評論：「不喜歡Value Village裡面舊貨的氣味。」

她帶著笑臉回覆：「我聞起來覺得是年代的香氣，很好聞呢。」

可不是嗎？就像媽媽衣櫃裡樟腦球的氣味。

我豁然開朗，一會收拾衣櫃去。

文：語冰

圖：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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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湖南人，廠礦子弟，移加二十餘年。兩個孩子的母親。重構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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