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飄零】香港前區議員胡耀昌在加國  陪伴港人走下去

【特稿】在香港，今屆區議會任期即將完結，特區政府早前宣布將改革下屆區議會組成方法，將直選的區議會議席大幅削減至兩成。近日多個區議會趁任期完結前留影，以誌回歸以來香港區議會的民主演變歷程。

早前民主黨主席羅健熙明確表示將競逐下屆區議會，引起坊間不少議論。留下來的人需作出艱難抉擇，離散的也未必容易。上屆部分民主派議員或是遭到「DQ」，或是不想宣誓而主動辭職。

前區議員胡耀昌接受訪問，談到他從社會最前線到輾轉離散異地的心路歷程。花自飄零，水自橫流。當日浮沉的人潮在時代中如水四散後，如何在各自崗位繼續走下去？

再遇胡耀昌是在年初渥太華「香港人救生艇計劃」請願現場，當時胡以加拿大香港監察（Hong Kong Watch）組織成員身份在現場幫忙。

不少赴加的前區議員，因各種原因大隱於市。亂流之下，無論是退下火線還是繼續在前線奔走都是艱難的決定。胡耀昌是前新民主同盟秘書長及大埔區議員，現在是加拿大「香港監察」的成員。他說自問無法「金盤洗手」，只會陪伴移居加國港人繼續走下去。

一、幾步之遙的烏托邦

2019年11月，時任新民主同盟秘書長的胡耀昌以4,435票壓倒經民聯羅曉楓，當選大埔新富區區議員，4年的任期原定於今年內結束。2021年，港府要求區議員宣誓擁護《基本法》。當時，胡和幾位時任大埔區議員決定辭職而無法完成餘下任期，成為首批因不願宣誓而辭職的區議員。

辭職後胡耀昌匆匆收拾行裝，舉家搭乘前往多倫多的一班飛機。由辭職到抵達多倫多展開新生活，前後不足三個月。胡最捨不下的除了家人外還有街坊。當初雄心壯志「做區」，胡一口氣簽下4年電話數據合約，所至今仍有街坊Whatsapp找他吹水。望著街坊的訊息，他坦言內心並不好受。離家遙遙萬里，無論區內發生何事，自己都已是局外人。

2019年香港社會動蕩，人們希望能透過參與體制改變社會。當時的大埔區議會由只有6名民主派區議員，到十多名民主派當選成為議會大多數。其中9人在大埔區議會是新面孔，部分甚至是毫無從政經驗的「政治素人」。9人磨拳擦掌勢要在大埔搞出一番新意思。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當數由這群區議員牽頭的「大埔人大埔工」。「大埔人大埔工」是區內的職業配對平台，本意不完全是為街坊找工作，更多是為了改善區內交通。「大埔人好多都要去區外返工。但大埔明明有工業村，每日一堆區外人入來。交通交匯處和吐露港就塞死曬，成件事係錯配。」

在香港當區議員時的胡耀昌落區做街坊工作。

民生無小事。當時幾個人希望以區內就業變相解決交通問題，做落才發現轉介、配對工作的事根本是勞工處的職能。他們驚覺以公民社會的力量，根本不用事事在等政府來做。加上大批新生力進入區議會，集合資源和義工後能做到更多事。胡耀昌說著說著當年幾個人的雄心壯志 …… 俱往矣！

當然區議會也會做一些輕鬆的項目。無論是由區議會資助的足球隊，還是其他零碎活動。這群素人只要想到、覺得可行便去做。當年的Facebook大埔群組中不時看見這群區議員的身影，與街坊關係融洽。

胡耀昌直言，當時很希望在區議會做些事，特別是想身體力行告訴居民不用事事依靠政府，「公民社會自主創造啲嘢出黎，係民主社會應該有嘅第一步。」

然而往事如煙如塵。宣誓期間部分人選擇辭職，部分議員即使願意宣誓，最後也被「DQ」及追薪收場，所有努力可在一夜之間不復存在。而下屆區議會大部分議席改由政府委任。

胡在訪問中多次提到「齊心做好一件事」。

他不評論兩年任期內做的事有多少尚能留下……只說很多計劃剛開了頭就胎死腹中。理想中的區議會是何等模樣，隨著區議會直選議席將減少，民主試驗場的發展將不得而知了。

 

二、無法遠離政治的傳統政治人

是走是留，時至今日仍讓港人議論紛紛。胡耀昌移加兩年，因在任期內辭職被部分網民指為「逃兵」。他坦言做這行已習慣被批評，離港後一度失去人生方向反而令他更不開心。

他說一度考慮不如留在香港共同進退。更何況他既沒有被港府落案起訴，也沒有開初選票站。但胡耀昌考慮的是，如果留在香港家人要每日擔驚受怕。而且作為一個小人物，他不確定如果身陷囹圄，還能為香港貢獻多少力。「起碼𠵱家講到想講嘅嘢，幫到離散嘅香港人！」

胡耀昌形容自己是受傳統政黨訓練的政治人。樹仁新傳系出身的他在商台短暫工作過一段時間，隨後在范國威立法會辦公室工作數年。後來范在立會選舉中落敗，胡投身地區成為社區主任，及後又當選為區議員。數十年人生離不開政治，可謂與香港連根緊紮。離開香港到移民異國他鄉，初期他反而不知該何去何從。

移加後胡耀昌的第一份工作是國會議員辦事處地區助理。「即係又入返本行，聽落好勁咁」，但他苦笑說這是當時最不想做的工作，覺得「好難頂」。

難頂的不是工作壓力，而是每天做回在香港時一模一樣的事，所做的事情卻和香港完全無關。有時發現接待的香港人個案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胡耀昌會勸他們好好休息，但當輪到自己，他卻反復質問既然已離開香港並非被囚「有乜資格唔開心」。或是去旅行時，突然又會質問自己「有乜資格去開心」。

海闊天空何處是家。到埗那年的冬天加拿大特別大雪，令胡的情緒更為低落。他直認有段時間受情緒困擾，情況在加入「香港監察」後才有改善。

「如果無Hong Kong Watch，可能𠵱家已經鑽咗牛角尖諗埋一邊。」胡耀昌語氣淡淡，似乎只是在談論天氣。

如前文提及，離開香港的區議員不在少數，大部分離港的政治人選擇「金盆洗手」遠離政治，胡年紀尚輕，身上也沒有案，大可以在加拿大轉行重新出發，閒時回港感受繽紛夜香港。加入Hong Kong Watch或會自斷回港路？不知他有否後悔？

而每次記者說「金盆洗手」，胡耀昌都忍俊不禁，總是笑說「無錢買金盆」。對於後悔與否，他坦言許多事一旦做下去就不再回望。「當時嘅社會環境、氣氛下做咗呢個決定，與其話後唔後悔，不如睇下離開後可以做啲咩。」他停頓數秒又補充道：「如果後悔嘅，咪做多啲嘢，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復番以前嘅光景。」

2020年2月胡耀昌還在香港時與太太在疫情期間在家共晉晚餐留影。

胡耀昌在加拿大渡過第一個冬天。

 

三、「唔係每個人都要move on」

新到加拿大的香港人，如果有參加過Hong Kong Watch舉辦的各種活動，基本上都會覺得胡耀昌「熟口熟面」。如今他是Hong Kong Watch社區外展及通訊顧問，活躍於加拿大的香港人社區，主要幫助剛到加拿大的年輕人適應當地生活。而他希望透過機構中的「香港人社區中心」，幫助港人確立身份認同。

他表示以前的華僑只有「華人」這個比較大包圍的觀念，其實香港人的文化與加拿大融洽，同樣擁抱民主自由。他希望透過社區中心一方面協助港人融入當地，一方面將香港文化推廣出去，「唔好諗起香港淨係得咖喱魚蛋。」

那胡耀昌自己呢，現在已好好適應當地了嗎？對此他報以苦笑，直言是在努力「贖罪」。他直言放不下、也走不出香港的框架，也懷念香港酷熱天氣下穿恤衫擺街站的汗流浹背。但既然選擇來到加拿大，就用前區議員的經驗盡能力幫助香港人。

他不認同每個人都要逼著自己「move on」向前走，更不應因為離開香港而感到挫敗。相反他認為港人有國際視野，可多關心加拿大的政治情況。

胡耀昌對於未來他沒有太多打算，也不會限制自己。「其實唔需要諗咁遠，」胡認為正如2019年大家也不會想太長遠的事，「只要做呢一刻覺得啱、有價值嘅事就夠。」

胡耀昌如今是Hong Kong Watch社區外展及通訊顧問，在異地繼續幫助港人。

作為前區議員，許多人都覺得時代已不需要自己，選擇遠離政壇。但胡耀昌覺得區議員是一群很有經驗和能力的人，知道如何集合人力和資源，有責任凝聚離散的港人。他補充，許多在英國的前區議員正在做這些事，也希望加拿大的香港人社區能做到。

「說好香港故事嘛！」訪問中他不時大笑，說最希望離散港人能保持正能量，好好告訴世界香港人的模樣。花自飄零，飄落後或能化作養分，在看不見的地方繼續努力。

T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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