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紀的黑死病成為改變人類歷史的一大關鍵。)
回顧歷史，大型病疫對社會既有系統造成衝擊的例子不少，甚至對歷史的進程有著關鍵的影響。現時新冠肺炎肆虐中國，除了對民生和經濟造成打擊，會否對社會結構，特別是民眾對政府的信心，造成更深刻和長遠的衝擊？成了近期一個熱烈討論的課題。
●不願披露真相的體制
文：陳儀芬
中國政權體制會因為這一次的新冠狀病毒疫情而翻轉嗎？左看右看，我只能苦笑。
因為當中國人民為李文亮醫生抱不平、要求官方還他清白的時候，中國網路關於李文亮的很多新聞是被封鎖的，就連2月27日，中國界面新聞原來撰寫李文亮遺孀付雪潔的報道，她提到自己還在等待官方調查的結果，經過一天之後，這新聞就被刪除了。
李文亮的消息在中國境內還是被管控的，倒是面對海外媒體，中國官方懂得適度讚揚李文亮，可是一些駐外大使的話裏總讓人聽著覺得「怪怪的」，例如中國駐英大使劉曉明接受BBC專訪時回應李文亮被冤枉一事，特別強調「這不是中國當局的問題，是地方當局」；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感謝李文亮之餘則強調：「我們鼓勵人民說實話及接受挑戰。如果不這樣做，人民將被懲罰。」
但說實話和挑戰體制的下場是甚麼？公民記者陳秋實和方斌在2月初都「被隔離」「被消失」了，前央視記者、受陳秋實感動的李澤華到武漢拍攝報道，結果2月26日也被帶走了。李澤華被捕前說：「我不願意吞炭為啞，我也不願意閉目塞聽。」方斌最後發布的一段視頻只有12秒，視頻展示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全民反抗，還政於民。」
中國官方對這些有甚麼回應說法嗎？我並沒有聽到看到。
但我卻看到在疫情最高峰的2月15日，中國官方逮捕了政治中國公民運動倡議者許志永。我也看到2月18日，中國當局下達《關於加強對政法系統依法防控疫情、維護安全穩定先進典型宣傳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加大激發社會正能量的宣傳力度，推出更多有溫度、有淚點的「暖新聞」。
一手封了不願意被披露的真相，一手又奉上滿滿暖意的信息，所以中國人民永遠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甚麼。如此，你還會覺得中國體制能有甚麼改變嗎？
(李文亮醫生率先披露疫情卻遭訓誡，最後他不幸死亡，造成中國社會極大衝擊。)
●高牆裂縫中生出自由之芽
文：廖長仁
說到影響人類歷史的進程，往往會想到思想典範（paradigms）、科學發現、新科技等正面的動力，但其實有一項為人類社會帶來極大痛苦、卻同時左右歷史步伐的元素，就是病菌。
在歷史上，有兩個具體的例子，第一個是發生在14世紀的黑死病。
黑死病的病毒起源於亞洲西南部，於1340年代散播整個歐洲，估計造成歐洲至少三分一人口死亡，在部份城鄕，死亡率更高達70%。病疫過後，除了帶來死亡和傷痛，更動搖了歐洲的社會結構。由於人們四處竄逃，且有大批地主貴族死亡，社會的財富和資源重新分配，令封建時期的莊園制度和農奴制度迅速瓦解。而因爲人口匱乏，工資上升，增加了平民的消費力，且催生了技術改革，為資本主義的發展舖路。再加上病疫動搖了羅馬天主教會的絕對權威，民眾轉向經驗科學和人文主義，奠定了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基礎。
第二個例子是歐洲人迅速征服美洲。對於歐洲人開發新大陸，一般的印象是因為他們船堅炮利，原住民不堪一擊，唯有把土地拱手相讓；但實情是當年美洲原住民死在病床上的，遠比死在戰場上的多。
例如1519年，約600西班牙海軍登陸墨西哥海岸，企圖征服有數百萬人口的阿茲特克帝國，結果鎩羽而歸，且折損了三分二兵力。不過，西班牙後來再出兵就大獲全勝。是因為後來的海軍更勇武嗎？非也，真正的原因是天花。1520年，一個奴隸感染了天花後回墨西哥，病毒在帝國散播，奪去了一半人口，連皇帝也一命嗚呼，造就了西班牙海軍不成比例的大勝。
現在新冠肺炎肆虐中國，各階層都受到打擊，這場病疫對中國的社會將造成甚麼影響，成了一個廣為討論的課題。
從經濟角度而言，雖然短期內肯定受到打擊，但由於中國人口眾多，內需始終強勁，估計經濟數據會隨着病疫緩和逐漸反彈。
然而，更深刻的衝擊大概是民眾對專制政權的信心。在病疫消息傳出之初，媒體上不時看到中國人民對政府信心滿滿的信息，彷彿宗教性地認定信政府就百毒不侵。但隨著病毒迅速蔓延，死亡人數急速上升，城市陸續被封關，街頭上掛著「冠狀病毒不可怕只要大家聽黨話」的紅色標語，比爛喜劇的對白更顯蒼白。
而隨著對病毒的恐慌深化，社交媒體上流傳的不再是對黨的盲目信仰，而是質疑當局隱瞞疫情，抗疫不力，甚至是大膽爭取言論自由。不少網民上載了戴著口罩的自拍相片，並在口罩寫上「言論自由」「不能！不明白！」等字眼，更有知識分子發表「言論自由從今天開始」的聯署。
這場病亦對中國共產黨的政權會帶來多大衝擊，尚待觀察，但對習近平政府大概已造成重大的打擊。在過去大半年，對香港政策的失敗，導致全球高度關注中國的人權問題，很大程度上約制了中國在國際舞台上的空間。台灣政策乏善足陳，在蔡英文再次當選台灣的總統當晚，西方各國熱烈慶賀的氛圍中表露無遺。對於中國的民眾而言，這些或許都太遙遠，言論自由依然很抽象，在經濟數據面前哪有甚麼地位。但身陷疫情之中，資訊自由成了安全問題；學術自由成了衞生問題；言論自由成了性命攸關的問題。
在未來一段時間，為了控制民情，估計當局對網絡的監控會更加嚴格，言論自由甚至會有開倒車的現象。但當民眾覺悟到一個沒有言論自由的社會有多脆弱，自由和人權的種子在人心中發芽，高牆底下出現的裂縫，恐怕會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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