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論】子罕言利──三與語冰商榷

文：歷奇

　　愚以為語冰的文章，不宜多看，卻又不得不一看再看，始能得味。語冰文即使離題萬丈，也往往能憑着傻勁而針對加拿大的原住民大發牢騷，真可謂「穩了」。〈加拿大穩了〉一文即其顯例。
　　該文的前半截──甚麼博勵治自黑、卡尼挨罵的──卒不得加拿大政治文化的骨髓，我還是照慣例不談了。
　　語冰在後半截卻談到加拿大的原住民及其利益，因而完全揭露了自己對加拿大歷史與原住民文化的無知所達到的極點。這又不得不談。
　　在談論加拿大原住民及其文化之前，我還得先問：北美洲在白人的帝國與殖民主義入侵之前，是誰當的家、做的主？無非是世居此地的原住民族。卻又是誰在過去二三百年間，因白人的帝國與殖民主義，而瀕臨文化滅絕？還是世居此地的原住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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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現在穩了，可以當家做主了，還從殖民帝國搶回了滿清的小漁村香港，值得歌頌。今後去殖的工作更值得讚揚。然而，驅使大陸政權持續維穩的思想泉源，不是基於發言方自己的利益而誰何？
　　要知道，即使是孔聖人，也只是「罕言利」。即使是孔聖人，也從未主張過要完全將自身利益拋諸度外而不顧──思想最接近「大愛」的，恐怕是主張「兼愛」的墨子罷。加拿大的原住民族即使從己方的利益出發而發言，憑誰也不容發難。即使像語冰嘴那麼尖的，也容不得。
　　為甚麼？
　　斷不是因為語冰沒有發言的自由。因為可幸的是，她目下在加拿大而非中國大陸，所以當然有自由發言的權利。只是這個國家從建國以來，一直設法剝削原住民的利益，至加拿大2010年纔肯認可並接納〈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United Nations Declaration on the Rights of Indigenous Peoples）之後，仍然堅持己方違背宣言的精神而剝削原住民的做法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加拿大的原住民纔不得不為自己的利益而發聲，因為他們所身處的國家，從來都只「以大局為重」，並且只照顧「選民」的利益。（至於加拿大的各大政黨所照顧的到底是選民還是甚麼神祕的第三方，我們姑且不論。）
　　我必得說，聯合國提出那宣言的決議，事發在2007年。當時投反對票的，竟非帝國主義的大老英法等歐洲列強，也不是一貫漠視人權的獨裁政權──即使中國大陸也投票贊成！
　　當時投反對票的無非加拿大、美國、紐西蘭、澳洲四國。原因無他，因為這四個國家雖非當年的帝國，卻是當年的帝國所遺留下來的產物。也因為這四個國家仍然白人當道，而當地的原住民族卻一直處於弱勢。
　　正由於大陸政權也投票贊成，我們必須拿共產黨的「民族自治地方」（包括自治區、自治州、自治縣）為參照。請問牽涉到當地利益的政策時，單從制度背後的原意來裁判，
民族自治地方的所謂「少數民族」（實則是世居當地的原住民），有沒有發言權？能不能仗着自己民族固有的利益，提個看法？（至於大陸政權聽不聽？會不會捏造假民意？──那些敏感話題，我們姑且不論。）我只大膽地向語冰問：「為甚麼不能！」
　　所以語冰譏笑加拿大的原住民行駛自己固有的權利發言反對的那嘴臉是我們無法容忍得了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們既從根本上釐清了語冰的語氣如何地不當，還要評一評她對原住民文化的無知。
首先，加拿大的原住民族計在數十百間，那也是最粗畧的官方估計。所以我們萬不能將此間各個原住民族輕忽地等同而劃一起來。即使文化中國那麼統一的身分認同底下，南人與北人，廣東人、河北人，老北京、老上海等等，統統都各有特色。更何況像加拿大的各個原住民族在白人的帝國與殖民主義入侵之前，那麼地完全不能統一起來呢？
　　儘管如此，加拿大的各個原住民族幾乎可以劃一同意的文化要素，從來都只有一個：保護其固有土地上的自然生態，以維護其固有的傳統生活模式。而套用廿一世紀的關鍵詞一以蔽之，則是土地的開發必須考慮到可逆性（reversibility）與可持續性（sustainability）等關鍵。
　　那又為甚麼？
　　因為加拿大的原住民及其文化，有一點雖與文化中國的要素相似，卻同時與歐洲人發展而來的「天演論」（evolution）完全相左：簡言之，即慎終追遠而又法自然。加拿大的各個原住民族並不是對一應發展均表反對，其旨更不在於粵諺所謂的「阻人發達」，而是他們與文化中國的守道人一樣：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加拿大的各個原住民族皆尊重祖傳之業，因而自重。因為自重，而不得不為自身利益而發聲。尤其因為他們自身的利益，往往能關照到大自然的利益，纔得世人敬重。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所以孟子纔敢對梁惠王如是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文化中國大談仁義，罕言利。我雖不能自信完全掌握得了加拿大原住民在大是大非的當前都傾談甚麼，自己既身為此地的僑民，卻願意聽其言、觀其行，始敢置喙。願吾人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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