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民历奇09】列治文公众市场的杨先生与赖老板

【遗民历奇09】黎赞信是我的小学同学。他们家搬走后,我曾好一段日子没再交到可以谈天的朋友。不过,赞信的外祖父母仍留在了祖居,刚好在小学的对角。我与嫲嫲、家母和妹妹从家里走到列治文公众市场,总会路过。
有时我独个儿散步到附近公园,一路上遇到“黎”老伯、“黎”老太,总会挥手招呼,以示礼貌。赞信的外婆多年后才尴尬地跟我解释说:“我们家不姓‘黎’,只是赞信他爸才姓‘黎’呀。”羞得我脸红耳赤,以后再也不敢独自走经他们家门前去。
赞信的外公,家母好像说过,是在公众市场开业的裁缝先生,但三十年后的印象已相当糢糊,是否属实,不得而知。
从我们四路家走到公众市场,需时一句钟以上。我们四人,由家母携老而扶幼,走过去总会途经当年还是“松湖”的海鲜酒家。我们会喝过热茶,吃完点心,才再开步前往公众市场,探访在那里开店卖参茸海味的陈老板,再到“松屋”买港式西饼。先父生前爱吃叉烧包,家母会买下带回家给他吃。妹妹喜吃菠萝包、我爱鸡尾包,家母总会都买下,确保无人落空。至于家母爱吃什么,我即使搜索枯肠,竟也惘然若失。生男如此,倒令我对“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体味渐深,好不讽刺!
当年家里只先父会开车。嫲嫲不会英语,不大愿乘公交,我们总是走路买的菜去。冻肉总在附近的 IGA 超市开仓大减价的时候,才进的货。我们家什么都缺,只是冰箱里的冻肉,从来都不缺,而且总能把冻柜塞得满满当当。鲜果蔬菜则多从公众市场大袋小袋的携回家来。
至于先父,虽则甚少与我们同行,也是那里的常客。家里哪天需要现成的菜肴,他总会到公众市场楼上的熟食中心买,当中总少不了咕噜肉。我想说,九○年代中的熟𩠌四款,任君选择,也只盛惠二十元钱。是不是果真那样,既然掏钱买的人不是我,我也懒得多管。心里至今惦记着的,是当年如何海吃而大快朵颐而已。
起初从香港二次回流返加,列治文公众市场仍旧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想说,那“十年如一日”的感觉,是我当时亟需的“安稳”。但陈老板早已回流返港,加拿大那业务也不知道转让多少次了。是的,松屋还在,熟食市场的好些老商户也都照旧经营,但对旧人来说,新来的后浪,也不在少数,那曾令我应接不暇。

“传香铁路排骨”便是在熟食中心新来的一家,而那里的台湾口味竟很快便成为我舌尖上的新宠儿。
家母是生在香港的外省人,先父则是道地的广东仔,也不知道究竟是阴差还是阳错,他们二位都爱吃台湾菜。我们一家四口,若然在外用餐,总会到那时候座落于嘉连威老(Granville)的“台湾小吃”,每次都总会点上大饼卷牛肉。后来台湾小吃好像搬到了“喜相逢”在公园路(Park Road)的总店隔壁,我们也就馋嘴跟着去。如今那里已不再是小商场,而是商住二用的豪华社区了。
我也许从小沾染上父母嗜台的口味,传香的排骨、鸡排我都喜欢。小时候我吃不得辣子,长大后却几乎无辣不欢,他们的椒麻鸡饭于是成了我必点之选,以祭五脏庙。近年我“三高”齐来,胃口也总好不起来,改点了两样戒不掉的小吃:台式臭豆腐与鱼丸汤。后来从列治文的祖居搬到了大学宿舍之后,可以享用台湾小吃的机会渐而少之又少。
今天跑单送餐,先从温西送到了温东的金马素街(Commercial Dr.),后来接到了甘比街(Cambie St.)快乐蜂(Jollibee)旗舰店的单,又奉命南下列治文了。老实说,路程前后十五公里,工钱才十元,接单并非明智之举。然而,人而嘴馋,可以理智全无。所以任务完成后,我便喜孜孜地开到公众市场去。
几个月没光顾,店面来了新脸孔。我听她口音,跟我一样,是香港人,自己以纯正的京片子点完单之后,便改口说上广东话,讪笑着问道:“香港人呀?”那女店员听见我们彼此同腔同调,猛点头,反问:“咦!你点知架?”
“口音听得出呢。”我接着答应。其实心里还想补说:“因为听到香港人的‘煲冬瓜’分外亲切呢!”却因为自己在陌生人的面前总腼腆而没能把心底话宣之于口。
传香的东西总是点完才现做的,所以我每次点完单,总会走到“香港茶车”点选饮料──冰冻的姜味奶茶。奶茶与咖啡都是我十八岁成人之后才学会享受的咖啡因饮料。后来在香港,我又改喝“茶走”了。姜味奶茶是回流之后才发掘的旧式饮料,与椒麻鸡饭一起享用,可是绝配!
只是走到饮料店前,怎么“香港茶车”的招牌虽赫然在列,店前居然面目全非!原来老店东退了休,已把舖子转让给新手了。“究竟是猴年马月的事!”我心焦如焚,沮丧着脸暗自问道。
几经查访,得知原来老店东姓杨,新店东保留了旧的店名,却与杨先生本人不是一家子的。既然杨先生人不在此,姜味奶茶也就乏了味,我只顾怏怏而去。
回到传香的店前,我决意鼓起勇气上前问道:“请问你们老板贵姓?我是老主顾,也是个拿笔杆维生的老头子,想在报章上写写你们。”赖老板闻言从厨内走了出来,我遂解释道:“忆旧的文章固然可以写,但我也要学会‘珍惜眼前人’,所以很想把传香的顶好处写下来,供人传颂,可以吗?”赖老板只猛点头,也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从身后冰箱里取出了自制的冰红茶,双手奉上。

我一脸无奈,本想辩称自己此举并非想讨个小便宜。只是与赖老板四目交投的那瞬间,大家都好像收到了彼此的心意,我便猛点头,连连向他道谢,请他自个儿忙去。
我在回温哥华的路上,便把冰红茶一口全喝完,并在秋初畧有寒意之际,感受到人情味暖在心头。
文:历奇
图:历奇
作者介绍:历奇,生于香港,幼年移居加拿大,并于卑诗大学亚洲研究系毕业, 主修中文,副修语言学。尝在港工作十余年,2021年旋归温哥华。在重新适应北美城居的同时, 仍难舍香江因缘及情分,多所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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