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華裔家長Jasmine有話說 062】一個關於找工作的憂傷故事

【專欄/華裔家長Jasmine有話說 062】我的汽車保險經紀是一名「斯基」。我的意思是說，他的姓以「斯基」結尾。加上他的口音，可以判斷他來自前蘇聯或東歐地區。

幾年前我換車，他在車行賣保險。辦完手續，他對我說，以後買車險，他可以到我家來替我辦理。從此每當汽車保險快到期，他就會給我打電話，約好時間登門。我心想，他真是個努力工作的人。

兩年以後，他似乎隨口提及，他的太太是住房保險經紀，如果我需要可以找她。過了兩年，我的住房保險又漲價，所以我找了他太太。一樣細心又高效。於是他太太變成了我的住房保險經紀。今年另一樁保險也找了她。確定後打電話給她付款，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口音。也是第一代移民。付了款，尚未掛電話，她說起另一件事。

她說她的母親剛剛拿到ECEA證書。她說她的母親在烏克蘭有跟兒童工作的豐富經驗。她說如果有工作機會請考慮她母親。

我當然答應了這一「如果」，但心裡卻泛起波瀾。她的母親應該不會比我更年輕，卻還在找幼教助理的工作，卻還在從零開始。

我想起我郵箱裡陸陸續續收到的求職信。掛了電話，我打開郵箱，掃了一遍那些我從來沒有打開過的簡歷。無一例外，都是拿到ECEA證書的新移民在找工作。她們來加三四年到七八年不等。她們當過售貨員，收銀員，餐館服務生，或者各種助理。她們的學歷都是本科。她們來自的國家，有斯拉夫語地區，有南美地區，最多的是印度。

我又想起我和別人的幾次交談。一名家長是化妝師，on call。這份工作一忙就是一整天，但經常很多天沒活幹，沒活幹就沒收入，所以她考慮也去讀幼教。另外兩名鄰居是我的同胞。一名鄰居剛剛拿到幼教助理證書，向我諮詢找工作事宜，我直言助理證書有難度。後來聽說她沒有找到幼教助理的工作，而是去當了一名簿記。另一名鄰居每天接送孩子上學，似乎很悠閒。她卻也問了我關於幼教專業的問題。她主動告訴我，她是一名地產經紀。我說地產經紀就很好。她說也很難做。我便沒有再多說。地產經紀這樣的職業，就和那名化妝師一樣，不穩定，而且嚴重旱澇不均。

我不可能不回想我自己的來路。移民之初，餐館服務生，收銀員，助理，這些工作我一做就是好幾年。為什麼？因為沒有選擇。我又回想起後來我打算讀書改行。遍搜各college章程，最多的就是幼教，牙醫助理，護士。都是既繁瑣又辛苦，還極需耐心和細心的「低端工作」。移民生活到了這個階段，只能說，有選擇，但不多。

我不能不選擇。但我選擇時無法依循「最喜歡」，「不討厭」，「無法接受」這樣的順序，而只能相反。

如今我「心有戚戚焉」，因為我的保險經紀的母親，那些求職信的發信人，我的鄰居和家長，他們面臨的競爭更激烈，選擇比我當初更少。

我現在的階段，嵌入軌道，一刻不停運轉。在孩子上大學之前，可以預料每天的生活必然同樣周而復始。換句話說，我的現實狀態是穩定的。這「穩定」，不時會讓我覺得無趣，但是相比「不穩定」，我很感恩。

因為我自知這份「穩定」對我來說多麼重要。我肩上有擔子，「穩定」不容閃失。

而政府推出讀一門課就能拿到的幼教助理證書，也就是希望移民能儘快找到工作，從而消除社會不穩定因素。至於招攬天下人才來加拿大，卻又缺乏有效和長期的後續措施，就像「救生艇」項目缺乏後續保障，就像幼教助理證書找不到工作，只能說明加拿大龐大官僚系統之顧頭不顧尾，運轉不靈。

剛好看到聯邦選舉四大黨領的英語辯論。他們談到加拿大目前最大安全威脅。卡尼說是「中國」，可見他是成色十足的自由黨人，如果當選，他必然還是會把意識形態和抽象的理念置於民生之上。博勵治說是「猖獗的犯罪浪潮」，這話就相對靠譜些。

因為，一個社會要歲月靜好，最重要的就是穩定。

如果越來越多的人寧願犯罪，尤其是入室盜竊，門廊盜竊，街頭搶劫，搶銀行這類經濟犯罪，那就說明越來越多的人們缺乏謀生手段，找不到工作，只能撈偏門。

找工作時不能不降級的移民們，他們的困境其實就是社會狀況的投影。如果我們大家都不能不降級，如果老百姓的生活失去了穩定，那麼意識形態又能有多大的號召力？

令人憂傷的是，如果新政府還是不把民生放在首位，「穩定」，可能真的會離我們而去。

撰文：語冰

圖片：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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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湖南人，廠礦子弟，移加二十餘年。兩個孩子的母親。重構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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