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專欄】「破•地獄」與金像獎

新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即將揭曉，自本月中至月底，獲提名電影將在電影資料館和藝術中心等地放映，其中「破．地獄」獲18項提名，不止是本屆金像獎第一大熱門，而且是香港電影史上最重要的作品。

「破．地獄」與眾不同之處，主題是創傷，是幾十年來獨自成立的品種。因為香港戰後雖然經歷過許多挑戰，也曾經有貧窮，但香港人的基本性格和氣質是樂觀向上，因此才有喜劇、功夫片、警匪片，香港人從來不必如此深入地陷於人生的逆境，而且在逆境中觸及生死問題。

「破．地獄」既非小眾藝術，卻是香港主流電影。以前的警匪動作、搞笑賀歲、恐怖鬼片，以感官刺激為主。觀眾在過去近半個世紀的經濟增長期，從「搵兩餐」到「炒股炒樓」，時代節奏急速而社會風氣浮躁，並無心情去安靜思考時勢和命運。

但創傷始終有。從50年代北客南來開始，融入香港的嶺南與英國殖民地文化，然後是大規模的難民潮，再到80年代中英談判，前途未卜，遷移、離別、過客，幾乎是香港自開埠起的長遠主題。

黃子華在「破．地獄」中飾演的主角道生，已年過50，從辦婚慶行業轉投殯儀業，人生半道轉行，有多少無奈和憂慮，不必詳說，觀眾都心靈神會。如此重大的轉變，隱喻整個城市的前景。而許冠文的角色「文哥」，其表演風格，似刻意在提醒觀眾他過往為人熟知的「冷面笑匠」，有如那個停留在過去記憶裏的香港。但追憶過去沒有用。

片中一句台詞「生人的感受才最重要，因為生人都有好多地獄」，舊日已逝，今日依然要繼續。不斷的追逐宛如一場迷夢，如今夢醒了，是時候直面自己，無論是創傷，還是遺憾。「破．地獄」是香港影史上第一部「哲理電影」，一枝獨秀，本屆金像獎，應該如荷里活當年的「亂世佳人」。

前新聞工作者
多媒體社會評論人
陶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