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之謎

我的父親如仍在世， 今年是1 1 5 歲了， 他生於1907，屬羊。

他的出生地是江蘇省泰興縣一個小農村的中農家庭，不曾聽他說受過甚麼啟蒙教育，估計總是有的。他一天正規學校都沒有進過，其後的學識靠的都是自學。

不到20歲就獨自離鄉去流浪，在上海進過工廠，當過兵，做過縣府秘書，27歲在浙江湖州接了婚，生下了我。帶我回故鄉讓我在古鎮黃橋生活了1 1年，國共內戰，一家三口避戰火， 1 9 4 7 從上海到香港。

在香港他曾以文言寫《聊齋》體小說在報上發表。他寫的舊詩曾在《華僑日報》《明報月刊》和一些詩刊上發表。晚年他在家設館授徒，教作詩、填詞、書法，治印，學生名冊前後有400多人，基本上是教師和護士。他結交許多藝文界朋友，參加即席揮毫的雅集。

所有他教授的學問我都望塵莫及，卻沒有跟他學，他也沒有勉強我。

我奇怪的是他這些學問是如何自學成材的，他必有過人的敏悟和對藝文的高辨識能力。

我母親只認識幾百字，還是父親教的。父親早年好酒， 風流自賞，脾氣不好。晚年卻大為收歛， 盡量讓著媽，媽打牌，他下廚，從無怨言。何以有這樣的轉變也是謎。

（6月17日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