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冰-專欄
2025-08-14 09:44:36

【專欄/華裔家長Jasmine有話說 078】依稀往夢似曾見 心內波瀾現

【專欄/華裔家長Jasmine有話說 078】回中國和同學聚會,必唱K。唱K,必唱粵語歌曲。

在上世紀末度過青春年華的一代大陸人,沒有人沒有聽過粵語歌曲。就算不會唱,也會哼幾句。而粵語發音標準的同學,必然成為偶像。所以我們班一個男生再次唱起那首熟悉的歌曲,我瞬間有回到青春的感覺。

「依稀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

九十年代初的某一年,我到同學家去玩。他的吉他擺在床頭。他打開抽屜,滿滿一抽屜都是歌碟。其中大部分,都是粵語碟。張國榮,譚詠麟,李克勤,陳百強,張學友,劉德華,陳慧嫻,梅艷芳。他參加歌唱比賽,拿了獎,唱的是粵語歌。

也是那一年,我到鄉下走親戚。和表姐走在稻花飄香的田野裡,我聽到附近的人家用大喇叭播放《瀟灑走一回》。就是那幾年在城市和鄉鎮的大街小巷都放到熟爛的歌。沒想到我在那麼偏僻的鄉下一樣能聽到。

《瀟灑走一回》不是粵語歌,但是來自香港。我們記憶中那麼多刻骨銘心的歌曲都來自香港。

又過了幾年,我打開電視機,立即被電視機裡播放的電影強烈吸引。電影的誇張表現手法和貌似荒誕實則直擊內心的對白和情節都讓我欲罷不能。看完我才知道,我看的是《大話西遊之月光寶盒》。我立即成為周星馳鐵粉。

再過了幾年,我在大屏幕上看到鄭秀文。電影裡,她的丈夫剛剛去世。她看上去好像什麼事也沒有,走在大街上,邊走邊從手上的袋子裡掰燒肉上的豬皮來吃。那個情節永久性地刻在我腦海裡。那部電影叫做《我左眼見到鬼》。

至於重慶大廈,我因為看了《重慶森林》,曾經特意去找到那棟大樓。我站在大廈擁擠狹窄的門廳裡沈默半晌,算是對個人內心成長史的懷念,更是對一座至性至情,人間煙火,絕不掩飾,毫不做作的城市的致敬。

如果要列舉,我可以拉出一個幾百頁的清單。但是我只是心到手到,隨機擷取了幾個片段。就這麼幾個片段,已經讓我心潮澎拜。內地的七零後八零後,誰敢說自己沒有受到過香港文化的浸潤?

所以「文化沙漠」這個說法,香港人用來自嘲是可以的。非香港人如果信以為真,那就太可笑。僅僅只是一座城市,卻在那個自由自在的年代裡,開出無窮無盡五顏六色的花朵。從音樂到電影,從報紙到小說,從文藝到市井,從前衛到「低俗」,想怎麼來就怎麼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多誇張就多誇張,想多小眾就多小眾。僅僅只是一個城市,卻真正是華人歷史上史無前例的百花齊放的大花園。我還沒有說到人,那麼多英俊的,帥氣的,瀟灑的,真實的,美麗的,獨特的,性感的,嬌柔的歌星影星們。在那座城市無拘無束的空氣裡,那麼多美好得令人畢生難忘的面孔,都掛著自信和自豪的笑容。

而被詬病的「商業化」,正是人們的思想和創意自在生長的基石。而被挑刺的「不夠高雅」,恰恰說明香港文化表現的是最底層最真實的人性。

若非和香港一樣大地開滿繁花,而只有建在空中的樓閣,那注定只會是海市蜃樓。

但我聽著同學深情演唱,心中感到的,卻是無盡的悲涼。

不久前,蔡瀾去世。網絡上掀起一片悼念浪潮。蔡瀾本人,作為一個「浪子」,「食客」,和「玩家」,當然有他獨到之處,值得人們追憶。他的一生作為,也恰恰體現了香港這座城市的自由度之高和包容度之廣。但他的去世激起這麼大的浪花,卻更多的是因為他是那個時代的最後一人。他的去世,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那是多麼偉大的時代,就算逝去,留下的痕跡也永遠不可能被磨滅。

而如果有吃飽了飯的自信的人們,以為香港被超越,以為香港在沒落,以為輪流轉的風水已經轉到了自家,以為自己終於也能驕傲地文化輸出了,那我只能笑笑,不說話。能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說。

不如唱歌。我不會唱粵語歌,但是有一首粵語歌是沒有人不會的。

「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撰文:語冰

圖片: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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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湖南人,廠礦子弟,移加二十餘年。兩個孩子的母親。重構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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