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华裔家长Jasmine有话说 063】不识「第一代移民」为何意的孩子 想去麦当劳打工

【专栏/华裔家长Jasmine有话说 063】下班接孩子。孩子说：「我还是想念老学校。放学我可以自己回家。而且有我所有的好朋友。」

我叹了口气。

去年九月给孩子转学到私校。转学会给孩子带来心理冲击，我明白。但是一个学年快过去了，孩子还是时常陷入「怀旧」中。

他「怀旧」主要有几个原因：第一，老同学彼此熟悉，建立了稳定的朋友圈。第二，孩子在他的朋友圈里人缘好，受欢迎。第三，老学校好玩。孩子们用学校iPad玩游戏，老师经常睁只眼闭只眼。

我只有宽慰他。我说我们又没搬家，你没有失去老朋友。我说你在老学校待了五年，老学校是你的「舒适圈」；我说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看学校评分，老学校多少分，新学校多少分。

我只能讲道理。道理孩子都懂。只是道理敌不过感情。于是我只好讲俗的。

孩子从去年开始，把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都换成现金，分期领取买游戏币。他一直念叨，满十五岁到麦当劳去做兼职，赚钱买游戏币。

我说，你如果长大以后从事麦当劳这样的低端工作，税后时薪15块钱，你算算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孩子一算，高兴地说，可以赚2600多元！我说，你知道现在一室公寓的月租是多少？超过2000元。你在麦当劳从早干到晚，还是不够钱吃饭，更不用说有钱买游戏币。

我又说，你如果现在努力学习，以后上一所好大学，读一个好专业，从事高端工作，那么你的时薪可能达到50元，100元。你可能每年能够度假，你也不太可能失业，因为你的专业技能不容易被取代，而如果你在麦当劳打工，谁都可以取代你。你说哪种人生更有效率呢？

孩子却对我嘴里的「low end」，「high end」来了兴趣，问道，那你和爸爸的工作是「low end」还是「high end」？

这个问题不能正面回答，我虚晃一枪说，爸爸妈妈都是工作阶级。作为第一代移民，爸爸妈妈对今天的生活很知足。

「First generation? Like Gen Z？」孩子反问。

孩子知道Z世代。这个被电子产品包围，被各种激进理念薰陶，财务前景却一片昏暗的世代，对身为一零后的孩子来说，就像来自未来的投影。可是孩子却不识「第一代移民」为何意。

我们为什么要成为第一代移民？还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更好的社会。另一个方面是更高的社会阶层。

加拿大社会当然是更好的社会。不久前国内亲人转发一篇关于加拿大治安变糟，经济恶化的文章，担心我们在这里生活可好。我回答说，是的，文章里说的是实情。一个本来打9分的社会，现在只能打8分甚至7分了，固然令人失望，但是和那些只能打6分，5分，甚至更低的社会相比，加拿大仍然好得多。亲人不必为我们担心。

但阶层这个问题就复杂一点。每个人来到加拿大，都可以享受这里的好山好水，免费医疗，儿童福利，以及相对平等，宽容，多元的社会气氛。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有自己在社会里的位置。事实上，阶层降级是普遍现象。

阶层的存在，在任何社会都是不容否认的现实。哪个社会都有掌握社会资源，拥有话语权和支配权的阶层，和出卖自己所有的体力和时间也只能勉强糊口的阶层。加拿大如此，我的故国更是如此。不同的是，在加拿大，位于中间位置，不算高端，但是也不在低端的人群，比例要大得多。这就是加拿大跻身世界先进国家行列的原因，也是移民愿意来这里的原因。

但是就移民个人来说，如果在之前的社会里本来位于社会上层或者中上层，在新的社会里由于语言，技能，和时间点等多个原因，跌入中下层，乃至下层。这种挫败感和失落感可不是好山好水能够治愈的。

只有一个理由可以宽慰第一代移民，那就是：为了孩子，我这一代做出牺牲是值得的。

但是本土化的孩子，从小习惯自由和宽松的孩子，尚在字面意义上理解平等的孩子，又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身为第一代移民的父母做出的牺牲呢？

我默然。也许自称「第一代移民」，本来就是在寻找自我安慰和平衡。毕竟，谁也不能逃离自己所处的时代；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福。

就比如现在，全球化可能要结束了；世界可能要重新洗牌了；人工智能可能要改写人类生存形态了。孩子这一代，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又何尝不是第一代？

正好到家了。我回头对孩子说：等你到麦当劳打工，我们再讨论什么是「第一代」，怎么样？

 

撰文：语冰

图片：Pexels

—————————————

作者简介，湖南人，厂矿子弟，移加二十余年。两个孩子的母亲。重构写作者。

———————————————–

T05